我家的石臼

那个周末下午,在旧金山亲戚家等着看26频道华语节目。此
前,该频道正播放西人饮食节目。画面出现一洋厨师,在现代化
厨房里,边用石臼捣着香料,边讲解着。吸引我之处,不在烹调
内容——压根儿听不懂英语;而在他两手正用着的那只眼熟的圆
形石臼儿,竟然与我家那个如此相似乃尔。原以为科技文明昌盛
的今天,厨具大多电气化自动化,谁还愿使用那古老落后的“石
器”。焉料发达的美国,电视厨艺节目里,名厨手里居然还大方
地观众眼前展示出它来呢!呵,历史悠久的古石器,却一点不过
时,在电动粉碎机搅拌机面前,依然有其独特的功能效用。后来
在几家超市里,方才陆续发现货架上摆有款式各别、材质不同的
椿臼呢。石臼——这古老粗朴的用具,生命力何等坚韧亘长啊!
对于我来说,我家那只石臼可不一般,深富特殊意义,我对
它有着虔诚的难舍感情。论年龄,它比我大得多,少说也近百岁
啦。在我来到人世之前,它早已服务我家。记忆中永难抹掉的一
幕是,身着印尼纱笼服装的母亲,厨房灶头边,黑麻石臼前,蹲
在那里椿咖喱料,或者捣辣椒酱、胡椒粉之类。而稚幼的我,总
爱在母亲身旁站着或蹲着看。多少年月过去,这脑屏中的一幕,
仍然像视频节目一样,随时可以调出来追思玩味一番。这石臼,
母亲生前厨活里几乎不可一日或缺,成了她厨艺中得力助手,生
活中一个组成部分。
六十年代初,母亲携我搭船回国,自然,这苯重的石臼也随
着越洋万里北归。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尤其华侨农场里,石臼
同我家一起,同甘共苦度着清贫日子,比在南洋自是清闲多了。
当然生活习俗难改,母亲椿咖喱辣椒胡椒之类,就算不常亦时或
有之。文革结束之际,不幸母亲病殁。尔后,我家广东省内几次
迁徙,饶家当多么繁杂累重,总也还是忘不了将那石臼儿给一块
儿带上。
见到石臼仿佛依稀见到先母身影。怎能把它摞下!新旧世纪
之交,移居来美。头七趟飞来飞去都不便将沉沉石臼捎上飞机,
只好托寄在亲戚家。2002年机会终于来了,趁租用集装箱海运家
私来美之便,总算把这“传家之宝”,稳稳妥妥地又一次万里迢
遥给带过洋来。先慈虽然再也不能同享天伦乐,但是,每当蹲着
使用这石臼,睹物思人,恍惚间,感觉母亲依然就在身畔,冥冥
中可以与我心灵对话。
我家这只老石臼,岂止一件普通用具而已,岂止一盘顽石而
已;它与我家渊深缘厚,见证着家中岁月沧桑人事更替。因此,
它更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纪念品——至少对于我来说。石臼将永伴
我此生,这是铁定无疑的了。只未知后代儿孙们能否如我般珍视
它?
文 编 // 怀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