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阿咪一个不为人知的真实故事
作者 程福荣
2014年9月27日,翘首以待的粤港南华缘《2014》广州番禺,石基欢聚活动,终于在一片欢乐声中,拉开了序幕。
中午时分,一辆从深圳福田口岸驶来的旅游大巴,缓缓驶进奔达雅酒店。
削瘦的阿咪,仍然和童年时那样,在我面前流露出调皮和滑稽,让人感到可笑又可爱。
我俩见面时没有相互握手,她却用手指挤压我凸出的大肚腩,悄然调皮地说道:“快要生了吧?”
“阿咪医生说了,预产期就这两天。”我笑着默然地回敬道。
“哇!好舒服啊,”阿咪大声笑着喊道。此时我才意识到在和几位侨友一起照相时,她是斜着身体,紧靠在我的肚腩上,用力挤了又挤。
“阿咪,别再挤过来啦,”我用手阻挡住她使劲往我靠拢的身体,说:“再挤我就要流产了,你可要负责任咯。”我大声嚷嚷。
我们俩人滑稽的举止和幽默对话,瞬时逗得在场的几位侨友们,相视着轰然大笑。
也许,我和阿咪的性格,同样遗传着彼此母亲的特性。每次见到阿咪,我们都会幽默地笑谈童年往事。每次见面,我就会想起她母亲,阿咪见到我时,她说她也会想起我的妈妈。
我俩的“咩咩”(印尼华侨都喜欢这样称呼“母亲”)性格相似 、 趣味相投,俩位中年妇人只要凑在一起,总会有唠不完的嗑,时尔聊着聊着,会突然轰堂大笑,时常会笑掉假牙,我和阿咪,得忙活一阵子,帮着她们滿地找牙。
记忆的印象中,应该是60年代初回国后那一年起吧,我们俩的“咩咩”很快成为了非常要好的好朋友,每次,阿咪的妈妈上我家唠嗑时,一定会带上她,我的母亲上她家时,也不会漏掉我。
我们两家都是客家人,同在印尼首都雅加达这座大城市里生活。又一起回国,更巧合的还是我和比我小一岁的阿咪,都是两家众多子女中,排行最小,自然而然,阿咪,毫无疑问地成了她们家里的掌上明珠,而我,也成了我的“咩咩”的心肝宝贝。
俩位中年“咩咩”真能聊,有时可以聊上一整天,我和阿咪呢,会在她们四周不远处,玩起过家家,很多时玩的不亦乐乎。
记得母亲常对着我很认真地说:“荣儿,别乱跑了,一会儿你的“媳妇”和她妈妈就到了。”
“媳妇”,在我幼小的思维中,成了新的名词,但是这新名词,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始终弄不明是什么意思。
俩位妇人的友情,从六零年一直维持至一九六六年。有一天,我问母亲:“咩,怎么这么久都不见“拜神婆”(阿咪妈妈绰号)和“媳妇”上我们家来了?
母亲望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心肝宝贝,却没有回答我的提问。我从“咩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表情里,似乎也猜测出一种不祥预兆,但是,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根本无从找出它的原因所在。
那些日子,真得让我感到迷惑不解又一筹莫展,甚至很久,都无法适应没能见到阿咪的那种感受,她们到底怎么啦?
转眼两年过去了,有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还没到家门,老远就听到那个久违而又熟悉的朗朗笑声,那笑声很快让我热血沸腾,乐不可支。
“伯母”您好!我很没礼貌地只说了一句,因为我的眼睛没有正视着她,而是在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遗憾的是;俩位老妇恢复友情的第一次相聚,阿咪,并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她没有随她的“咩咩”而来,在感到失落的同时,我仿佛觉得整个人,一下被吹坠进万丈深渊,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心境,瞬间变得沉沉坠下。
此后的相互往来中,自从“邦交”后,在她们的身后,再也看不到我和阿咪的影子了,我们巳不再是少小无猜,痴儿呆女的跟屁虫了。
不经意的六年一晃而过,我和阿咪的那段“娃娃亲”,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时光的流逝,逐渐逐远地消失在朦胧的童话世界里。
文革结束不久,各自的“咩咩”们也渐渐减少了彼此间的友好往来,偶尔还能见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羞涩、含蓄的阿咪,她的举止让我感到胆怯,我们之间已变得似乎不曾相识。
直到上中学, 我才真正懂得“娃娃亲”这诗里的含意,同时也弄清俩位老友情谊的突然中断,原因来自于文革时期不同派系而导致她们反目成仇。多么滑稽而又无奈的年代,让聪明人变得糊涂,让糊涂人变得更加无知。
一九七六年,阿咪终于跟着她的“咩咩”踏上了归侨们日夜都梦寐以求的人间天堂 —“香港”。
一年后的一天,妈妈的老朋友“拜神婆”,突然出现在我家里,而阿咪,我想她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再踏进我家的门坎了。
阿咪母亲持的是双程证,因证件过期,她不可再重返香港,可是阿咪,却没有回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我和我的“咩咩”出港的申请获批,也不知当时中了什么邪,我竟然把难得一求的出港名额,鬼使神差地让给了哥哥。不日,拜神婆”的老友,我的母亲,终于踏上前往香港的征途,而她,阿咪的“咩咩”,却孤独凄怆地留在农场。不过,很快她又重返香港,重新回到这个当年很多大陆人都称谓的花花世界。
再往后的三十多年里,俩位曾经的知心好友,我和阿咪的各自“咩咩”,包括我俩却从此销声敛迹,渺无音讯,犹如人间蒸发。
2005年,我巳九十六岁高龄的母亲去逝那年,老人家的思维渐渐变得呆若木鸡,有时甚至变得迷糊不清,奇怪的是,我的“咩咩”,对过往的陈年旧事仍记忆犹新。
有天刚吃过午饭,“咩咩”突然向我问道:“荣儿,有“拜神婆”的消息吗?”
“听说早几年就去世了”,坐在母亲身边的姐姐替我回答了她的询问。
我从妈妈已变得浑浊的双睛里,似乎感觉出她的悲凉与哀伤:“有阿咪的消息吗?”母亲语气很深沉。我和姐姐似乎在同一瞬间中摇了摇头,妈妈慢慢合上双眼,没在说什么。
那一晚我失眠了,脑海不停地反复琢磨着母亲今天所说的这些话,母亲到底想向我暗示着什么?这一些最终都成为我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迷。
一个月后,我的“咩咩”终于走完了她人生旅途中漫长的九十六个秋夏秋冬,也许她的好友“拜神婆”巳迎接她的到来,俩人又可重聚一起,唠着她们永远也唠不完的嗑。
童话般的往事,犹如一片彩云早让风吹抚的不见踪影,我们无须再去追逐那一片已经远去的浮云。
我和阿咪那段短短的《娃娃亲》,虽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但,她毕竟在我人生的舞台上,确实曾穿插着俩位伟大的母亲、俩位情同手足的姐妹;共同编织出一段动听的美妙音符。《完》
2014年10月1日创作于深圳